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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又是一年菊花盛放。嫣红色的夕阳斜照过篱笆墙,落在苏岸白底菖蒲暗纹的锦袍上。

    苏岸的脸色有些苍白,他几乎是有些闲散地斜靠在长椅上,唇边噙着笑,风姿静朗神色清淡。

    他正看着苏皎皎在花丛中弯腰剪菊花。

    这丫头头上戴着个大花环,一头如墨般的秀发就锦绸一般横铺在她的背上。她并没有刻意梳妆,穿着也很宽松舒适,大概是连日的奔波操劳,一张小脸似乎越瘦了,可也不知何故,眼睛却是越来越亮越来越灵而有神采了。

    从她被他带上马背的那一刻起,她就如醍醐灌顶一般,心有明悟毫无挂碍了。

    因为失而复得,她才了知到她的生命中不能没有他。

    她才了知到,这个世间所有的一切,包括功名富贵、身世家国、恩怨情仇、乃至生死呼吸,都没有她的哥哥重要!

    没有哥哥,哪里有她呢?没有她,哪里有心之负累,身外繁华?

    夷秦终究是夷秦,并不会因为她留下有什么改变,也不会因为她离开,有什么损伤。

    所谓的哀求,所谓的民意,不过是一场掩人耳目的笑话而已。

    过去的十年夷秦没有她,依旧好好的。可是哥哥用十年时间养大了她,一朝失去,哥哥不会好好的!

    哥哥失去了一只臂膀,是自己不懂事,为阴谋所惑,把所谓的哀求挽留当成了真,在哥哥心上插了一刀。

    哥哥明知道,却什么都不说,只留下一个三日之约。

    其实他应该知道自己妹妹比较笨的,哪里有他那见微知著未卜先知的心眼,他是刑部令人闻风丧胆望而生惧的鬼王,传说中好像具有他心通的好不好!

    事实上苏岸策马没有跑出夷秦境地就撑不住,晕倒发烧了!

    然后整整病了一路。

    病得气势汹汹半死不活。

    苏皎皎常常很害怕,但是守在身边又莫名很安心。

    无他,她觉得哥哥生死都不重要了,重要的是,她在哥哥的身边,和他同度过共承受。他活,她就在他身边好好活,她死,她就在他身边安然死。

    十年生死,如果不是阴阳相隔,便没有什么两茫茫的了。

    宋璟听闻苏岸病了,当下遣太医院掌院迎过去医治,他拿到子虚上报的那份太后懿旨,气得浑身发抖,虽然不能弑母,却是一举以通敌罪斩杀了高家!

    于是当苏岸被太医院掌院精心调治,大病初愈回到京城的时候,高家已然过了头七了。太后急怒攻心,一病不起,秋风一吹就吐了血。

    苏皎皎剪好了花,插在桌子上一个细颈瓶里,那是一枝修长的怒放的单朵黄金菊,迎着霞光,黄绒绒的,格外清亮娇嫩。

    空气中是细细的香。

    苏皎皎很是自如地端起一旁的碗,用勺子舀了汤药尝了尝温度,倾过身去喂苏岸。

    苏岸凑过去便用嘴接了。

    整件事苏皎皎做得娴熟,苏岸接得自如。

    记得当苏岸从昏睡中醒来,苏皎皎陪在一侧,两个人在晃动的车厢里,轻轻地说话。苏皎皎其实有点委屈:“哥,你明知道奇诺是算计我的,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呢?”

    苏岸只是装傻:“他算计你吗?”

    苏皎皎生气地将脸扭向一旁,“哼”了一声。苏岸便笑了,道:“我说你会相信吗?”

    苏皎皎看着他的苍白瘦弱,还有那只空荡荡的袖管,鼻子一酸却拼命忍住泪,嘴硬道:“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信。”

    苏岸便微笑了笑,不说话。

    苏皎皎还在一旁等着。

    苏岸良久才风轻云淡地道:“反正我的皎皎,总是会懂的。”

    他给的起时间,他造得出契机,他对她了若指掌,自然可以应对得□□无缝游刃有余。

    他不说,她也会懂。经历了怀念牵挂,失落茫然,经历了舍不得,求不到,种种苦痛,层层阻隔,在生死关头,一切放不下的都可放下,真正舍不得的终会执着,从此心无杂念,义无反顾。

    他才能真正意义上地拥有他的女孩儿。

    十年前把她从夷秦带走的那一刻,他就发誓他终究要带着她回来的。把一切该了断的了断,把一切该偿还的偿还。

    十年前碧心郡主用自己的血和生命救了他,他不负所托,养大了她的女儿。

    十年后他用自己的血和生命践诺解脱,她不负所望,从此回到他的生命中成为他的妻了。

    世事轮回,虽不十分圆满,但总有迹可循。

    人生仇怨,虽未相逢一笑,但总一刀了断。

    皎皎又是他的什么人呢?

    所有事,其实都是他自己的事啊!皎皎被他带着,欢笑哀愁,皎皎被他看着,点滴成长。

    他把她宠坏了。

    坏就坏了,自有他收场啊。

    他给她编织一张苦痛厚重的网,自然可以袖手旁观等着她挣扎冲撞。

    他一牵动开关,她总能撞出来的!成为他最纯最美最明亮最明媚的姑娘!

    苏岸喝了药,金风细细,还是清和明润天气。

    苏皎皎在他身后为他按肩,一捏一抓,均是力道适中舒服极了。苏岸很适意地习以为常,似乎不以为然地唤道:“皎皎。”

    苏皎皎“嗯”了一声。

    苏岸道:“咸阳郡王过来商量,想让你从郡王府出嫁。”

    苏皎皎侧头想了想:“郡王府不郡王府的,我只听我外祖母的。”

    苏岸便笑了。

    苏皎皎狐疑道:“哥你笑什么?”

    苏岸的笑意原本清浅,可眼底的辉光却是璀璨极了:“夷秦要你从使馆出嫁。”

    苏皎皎觉得甚是寥寥:“哥你觉得在哪里好就在哪里吧!”

    苏岸侧了侧首道:“你过来。”

    苏皎皎弯腰将耳朵侧过去,却听得苏岸温热的呼吸吞吐在她的颈项之间,说道:“还有皇帝那一茬子呢,由钰儿背你送嫁!”

    锦衣王大婚,是八月十六的正日子。

    那一天整个京城都是红彤彤的,当朝太子将新娘子背上花轿,十里红妆。

    那一日锦衣王府宾客如云。

    陆水横和许青华整整站了一天,连水都顾不上喝。

    轮到洞房花烛夜,众人贺喜归贺喜,可是真的没有多少人敢闹苏岸的洞房。

    虽然明知道苏岸也不会怪罪,可是偏偏就真的没有人敢起头开闹啊!众人从这件事算是知道了什么叫积威日久。

    那可是小儿止啼,活活吓死老妇人的锦衣王啊!

    当真是活活吓死,一位小吏的母亲做寿,不知道哪个爱开玩笑的喊了一句锦衣王世子来了,当时正是苏岸任职刑部大杀四方的时候,那小吏的母亲以为自己儿子犯了事儿,当下两眼一翻吓死当场了!

    这么一个人物,如今他变得好脾气抱得美人归了,就敢上前调笑?

    还是省省吧!他平定天下扶植太子,真的想要权势的话,那是唾手可得!不能他不求上进沉溺温柔乡了,就把老虎当病猫啊!

    那是个实实在在的狠人,对自己也是砍胳膊不眨眼睛。

    于是刚刚入夜,宾客纷纷告辞,秋宵苦短,锦衣王当了三十年的和尚,还是别去打扰了!

    苏皎皎帮苏岸宽衣。

    她事实上有一点紧张,突然有一种汹涌澎拜难以言传的难为情。

    这个,好好的哥哥从此就是夫君了!

    这个,衣服怎么脱,哥哥一只手,方便不方便啊!

    这个,自己年纪还小吧?哥哥会不会太过勇猛啊?

    这个,哥哥大病初愈不久,也许还没彻底恢复呢!不知道行不行啊?

    苏岸行止如常,他任凭苏皎皎为他脱了婚袍,穿着里衣便躺在了床上,然后看了眼自己的胳臂,对苏皎皎柔声道:“皎皎,过来睡啊!”

    苏皎皎脸一红,应了一声,有些僵硬地躺在了他的身边,枕在他的胳臂上。

    苏岸侧过身,挡住了烛光,将苏皎皎笼罩在自己的暗影里。

    两个人一时无话,近得呼吸可闻。

    窗外仿佛有风扫过落叶的声音。

    苏岸却开始说话,他的声息温柔宁静,当真是比平日亲近更温柔宁静。

    “以后都和哥哥生活在一起,皎皎喜欢吗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那过不久,咱们一起去看银杏叶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“冬天一起在书房里逗逗鱼,看看雪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“皎皎最喜欢看杏花是吧,回头哥哥再给你做架秋千,可以躺在上面的,宽宽大大的,夜里杏花开满的时候,我睡不着,可以一起陪皎皎躺在上面看花看星星。”

    苏皎皎被他说起了几分兴致,忘记了洞房花烛男人都想做的事,不由欠起身道:“哥!那干脆做成摇床算了,以后我们有了宝宝可以抱着他在上面玩!”

    苏岸眼底含笑不动声色地道:“皎皎都想要有宝宝了?”

    苏皎皎一时口快神色大窘,攥起小拳头便去锤他:“哎呀哥哥你讨厌!”

    可她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花拳绣腿会遭到那般可怕的镇压,苏岸欺身将她压在身下,她的双手被哥哥抓住按在头顶上,然后苏岸那温热隐忍的气息带着勃发的*霸道地吞吐在她的耳际,他压抑得有些低哑的声音似乎带着难言兴奋的和叹息:

    “皎皎!我等你长大很久了!”

    他身下的猛兽充满着侵略的攻击和灼热的力量。